第六十四章

  暖香捧着几件云纱直裰进来,一件件的举着给王熙凤看。

  那料子都薄得能透出手指影子。

  王熙凤伸手一指便定了月白色。

  主要的定下来,其他的便也就好说了。

  贾琏从里间一出来,几个丫头一拥而上给他换了衣裳,又有小丫头跪在竹席上替他系汗巾。

  那汗巾是上用松江三梭布所制,浸过薄荷冰片水,凉丝丝地贴着腰。

  贾琏再趿拉上木屐,屐齿上雕着镂空的水波纹,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  平儿捧着泥金折扇进来,臂弯里搭着件天水碧罗纱外袍。

  “那万象楼听说算是半个水榭,二爷穿这件冰蚕丝的如何?“

  “行。”

  贾琏无所谓。

  他也好久没有这般认真打扮了,如今看什么都有几分新鲜感。

  那罗纱袍子轻若烟雾,衣摆处用银线绣着暗纹的流云百蝠。即便在屋里,没日光也泛起粼粼波光,可想而知一会天光未暗时这一身的风光。

  王熙凤斜倚着美人靠,正打开荷包里装香雪润津丹,鎏金银荷包上缠枝莲纹处,缀着当扣子用的珍珠,也是闪闪发光。

  “不要这个泥金折扇,这一身配这个便俗了。把你们奶奶那把湘妃竹骨扇取来。”

  贾琏展开双臂,由着丫鬟们为他披上外袍,顺口交代完,自己则往腰间系羊脂玉佩。那玉佩下头还挂着个缂丝香囊,里头装着上用的龙脑香,闻着便是清心爽利。

  王熙凤笑着上前,拉着他一起照镜子,镜中人头戴累丝嵌玉银冠,鬓角处特意留下两缕散发,衬着那张略上了一层薄粉的脸,说是潘安也不为过。

  “二爷这身打扮,怕是要把满池的荷花都比下去了。“

  王熙凤又替他整了整交领,指尖掠过内衫上若隐若现的竹叶纹,勾得贾琏心里又痒痒了起来。

  王熙凤贪凉,一回屋便是卸妆去钗环换衣裳,这会不过是纱衣罩着松松垮垮的小衣,居高临下,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  贾琏掏出怀表,看看时间,便拉着王熙凤挨挨蹭蹭。

  屋里的人识趣退出。

  等贾琏心满意足再出门时,身后只追上来一个靠枕跟王熙凤一声娇嗔。

  院外早有婆子备好了青绸凉轿,跟更是通风透气的马车,帘子换成湘妃竹帘,轿夫车夫皆身穿葛布短衫,腰间扎着靛蓝汗巾。

  临上车前贾琏又摸了摸袖中的折扇。

  那扇面是唐伯虎画的《纳凉图》,扇骨里暗藏着一枚象牙牙签并没有遗落。

  这等精巧物件,最宜在席间引来他人艳羡。

  确定万无一失,贾琏才上车带着汪福还有几个平安洲的汉子出发。

  扬州历来是国内运河往来重要的交汇地。

  天南海北,还有国外来的商贾巨富大多都在扬州置了产业,常年有人驻守好跟进朝廷最新的政令以及各地商机。

  千年来,扬州商业都极其发达,市井便也繁荣。是朱朝仅有的几个晚上不设宵禁的地方。

  这会即便将近黄昏,街上依旧车水马龙。

  贾琏的马车只在人群中缓缓而行。

  待得出了城,这马儿才算是能疾步而行。

  汪福上了马车把刚刚报上来的消息告诉贾琏。

  “今天晚上还有薛家的人来了,正是那位早逝的薛家家主的堂弟。如今替那位正经该继承薛家产业的薛蟠掌着薛家生意。”

  贾琏眉毛一挑:

  “薛蟠?不是跟我差不多大么?我记得你们奶奶说,她小姑妈的儿子比她大两岁。”

  汪福没什么表情,只说:

  “薛家家主去得早,膝下只有一儿一女,女儿名薛宝钗,说是精心养在闺中,可这名字都被透了出来,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形,儿子名叫,薛蟠打小没了亲爹,亲娘溺爱,失了教养,被薛家其他房的人带着没干什么好事,只欺男霸女,横行街道。”

  贾琏懂了,就跟他差不离呗。

  不过为什么不娶妻?

  “还没娶妻么?”

  汪福道:

  “薛家早年不过是个皇商,如今产业旁落,连巨富都说不上,不过是个中等人家。兴许就是高不成低不就。”

  贾琏只得哀怨的看了一眼汪福。

  这哪儿是在说薛蟠,简直像在说他一般。

  不过,他命好。

  有老太太张罗给娶了王熙凤,唉,福气来了,挡都挡不住。

  正只得间,马车停了下来。

  便有着一色青衣的几个汉子上前拱手行礼。

  汪福下去不久便在车下请贾琏下车换轿子。

  原是黄玉林别院所在的万象山山脚下到了。

  马车进不去,都要乘轿上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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