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5章 烦恼如何破敌
残阳如血,将渭水浸染成一条流动的赤练。赵新兰立在新扎的中军大帐前,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东齐营垒,寒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,隐隐作痛。三日休整,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,她深知,真正的恶战还在后头。
渭水西岸,连绵数里的营帐如钢铁铸就的巨兽,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十万将士枕戈待旦,营中炊烟袅袅升起,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。护城河波光粼粼,倒映着天边翻滚的乌云,似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。营寨四角,了望塔高耸入云,哨兵手持长戈,警惕地注视着对岸的一举一动,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,都能引起一阵紧张的骚动。
大帐内,烛火摇曳,将众将的身影投在牛皮地图上,影影绰绰,宛如群魔乱舞。赵新兰环视一圈,只见将领们虽因连胜而士气高昂,脸上却难掩疲惫之色。议事桌上摆满了沙盘、兵书,还有刚送来的战报,纸张边缘都被传阅得卷起了毛边。众人围坐,或皱眉沉思,或低声交谈,偶尔有兵器碰撞的轻响,打破这压抑的寂静。
“诸位,东齐虽退,但根基未损,此番隔江对峙,如何破敌?” 赵新兰的声音在帐内回荡。
话音落下,帐内一片寂静,唯有寒风拍打着帐幔,发出 “哗哗” 的声响。将领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欲言又止。有人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,有人盯着地图上渭水的走向,试图从中寻得破敌之策,可眉头却越皱越紧。
“末将以为,我军连胜,士气正旺,不如主动出击,一鼓作气渡过渭水!” 终于,一位年轻将领按捺不住,率先开口。
“不可!东齐依托渭水天险,又有半月时间加固防线,贸然渡河,必遭重创!” 立刻有人反驳。
争论声渐起,却始终未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良策。赵新兰听着众将的讨论,思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五丈原。千年前,诸葛亮鞠躬尽瘁,却也难破曹魏防线,最终星落秋风五丈原。如今,自己面对萧宗真,又何尝不是如此?战争,从来不是单凭勇气就能取胜的。
帐外,夜色渐浓,渭水的浪涛声愈发汹涌,似是在嘲笑众人的无计可施。这场对峙,究竟该如何破局,无人知晓。唯有那高悬的明月,冷冷地注视着人间的纷争,洒下一地清辉,为这充满硝烟的战场,增添了几分苍凉与悲壮。
帐外呼啸的北风骤然变得轻柔,赵新兰握着狼毫的手微微一顿 —— 那肆虐多日的刺骨寒风,竟裹挟着细密冰粒化作了绒羽。她推开牛皮帐帘的刹那,漫天飞雪如银河倒悬,碎玉琼瑶簌簌而下,将苍茫大地染成素白。营垒的旌旗都覆上厚雪,宛如列队的白头老将;远处的渭水结着斑驳薄冰,蜿蜒成一条僵卧的银龙,唯有浪花翻涌处还泛着暗沉的铁灰。
“这样的雪,怕是要封了渭水。” 李星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狐裘披风带着暖意轻轻覆上她单薄的肩头。赵新兰望着议事案上堆积如山的军报,羊皮卷上的字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,那些关于粮草短缺、冬衣未备的紧急文书,此刻比窗外的风雪更让人心寒。
“每耽搁一日,国库就要空出半座金山。” 她捏紧案角的竹简,指节泛白,“前日军报说,已有三个营的将士冻伤了脚趾,这样下去...” 话音未落,一阵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帐内,熄灭了案头两盏油灯,忽明忽暗的光影里,赵新兰眉间的愁绪愈发浓重。
李星群却弯腰拾起地上飘落的雪花,看着冰晶在掌心缓缓融化:“新兰姐可知‘瑞雪兆丰年’的深意?越是冰封万里的寒冬,越藏着破土而出的生机。” 他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,带着她走到帐外,“你听 ——”
风卷着雪粒掠过营墙,发出细碎的呜咽,却在某一刻与远处渭水冰层开裂的轰鸣交织。漫天雪幕中,无数雪片旋转升腾,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光,恍若星河坠入人间。李星群指着对岸东齐营垒方向:“这场大雪,何尝不是天赐的屏障?东齐的粮草马车此刻怕是寸步难行,而我们...” 他转身看向营中,士兵们正将新到的羊毛毡铺在营帐地面,“至少还能生起炭火。”
赵新兰望着雪中士兵们忙碌的身影,忽然注意到营门处,几个伙夫正顶着风雪搬运新宰的牛羊。雪花落在滚烫的肉汤上,瞬间化作白雾,混着肉香在冷冽的空气中飘散。她睫毛上沾着的雪粒融化成水珠,终于轻轻呼出一口白气:“或许,我们该重新看看这盘棋。”
李星群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,看着冰晶在掌心消融,笑意更深:“三日前便收到飞鸽传书,柳家商号的车队已过雁门关,满载缝制精良的过冬棉衣正往此处赶来。只要雪势稍缓,这批物资就能送到营中,足够五万将士换上过冬棉衣。” 他指尖残留的凉意尚未散去,却已带着几分笃定,“剩下的半数,便要仰仗朝廷筹措了。”
赵新兰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而落,眼底泛起惊喜的光:“当真有如此多过冬物资?这可解了燃眉之急!” 她攥紧披风的手指微微颤抖,忽又敛了笑意,“只是如此大手笔... 柳家商号终究是商贾,总不能让他们白白付出。” 营外传来战马踏雪的声响,混着远处士兵呵气搓手的议论,更衬得帐内气氛凝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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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新兰姐与我,何须言利?” 李星群温声开口,却见赵新兰已转身走到案前,展开一卷泛黄的文书。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幕上,轮廓紧绷如弦。“你我私交是一回事,柳家商号背后千余伙计、数十掌柜,总不能跟着赔本。跟着你做赔本买卖,谁还愿意跟着你做事呢?公就是公,私就是私。” 她抽出一支狼毫,墨汁在砚台里晕开如夜色,“我这就直接以招抚使的名义给你们下发二十万两白银的盐引。现在市场价三两银子一件棉衣,加上运送费用,二十万两你们吃点亏,但因为我们的关系,我也不敢给太多。这盐引盐道畅通之地,这便是能抵真金白银的硬通货,无论是自用还是转赠他人,都能有不少的用处。”
李星群拂去赵新兰披风上落雪,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耳尖,声音里裹着暖意:“这次多亏秦商相助,马家的马和更是仗义,光是买通齐人细作的银票,叠起来就有半臂高。战后总要好好答谢,可别让这些商户寒了心。” 他垂眸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,掌心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绳,那是赵新兰亲手为他编织的。
赵新兰搁下笔,起身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梅香。她踮脚替李星群整理歪斜的领口,烛光将两人的影子叠成温柔的弧度:“放心,马家世代忠良,又是皇亲,该有的赏赐一文不会少。” 她忽然狡黠地眨眨眼,指尖轻点他胸口的银甲,“哪像某人,明明立了大功,却连名字都上不了捷报。”